黃河禹跡：中國人開天辟地的山河寓言——黃河準格爾大峽谷的地理、歷史、文化解讀

作者：王建中，內(nèi)蒙古準格爾旗人。政協(xié)準格爾旗委員會工作。著有《黃河三峽》、《黃河禹跡》、《天下黃河》等圖書數(shù)種，作品曾被《新華文摘》、《小說選刊》等轉(zhuǎn)載，曾獲省市文學獎和平遙國際攝影獎。

 黃河魂：人文中國的精神具象 / 中國心：華夏文明的思想世界 / 龍圖騰：中國人創(chuàng)世紀的地理寓言

文明是一種大群體思維。

不同的文明群體，面對山河大地，得到的認識是不同的。九州地理格局的形成，標志著中國地理思想的形成和國家意識的萌芽，也是政治思想的先聲。九州是在禹跡的基礎(chǔ)上提出的。九州空間格局的理念，在許多方面都產(chǎn)生了重要影響，及至后來四海、五岳、中國概念的形成，都沒有離開過這個核心。

攝影：陳文俊

文明源地

黃河準格爾大峽谷段是華夏文明的重要源地之一，地處黃河中游的開端。大禹治水是我們耳熟能詳?shù)膫髡f。先看這三張圖片。準格爾大峽谷刀劈斧鑿的痕跡昭然彰目。大禹治水實際上是完成了一系列整理疆土的偉業(yè)，是中國人開天辟地的肇始之端，是一體化人文地理格局形成的起點。地理位置上，準格爾大峽谷處在一個獨特的人文邊際線上。峽谷內(nèi)有海生不浪文化遺址、寨子圪旦文化遺址兩處新石器時期遺址，距朱開溝遺址也不足百里。歷史事件的地理選擇有其必然性，如果說夏朝國家不是偶然誕生于黃河中下游地區(qū)，那么這個“禹跡”就一定不是自然的偶然和巧合。

禹跡就是大禹治水留下的痕跡，或者說是他做過事情的地方。中國古代推崇圣賢，圣賢是道德楷模。大禹是上古圣賢，用禹的名字來命名一片遼闊大地，就宣告了這是一個道德世界，一個文明世界。這也就是禹跡的地理內(nèi)涵。禹跡也就成為一種政治文化地理認同的標志，一種通過地理位置表達的社會價值觀。

大禹治水也就是德治的開始，這使華夏世界成了一個具有高尚意義的文明群體。在這個世界里，德載萬物，德成為世界的一個制高點，這是華夏文明的一個地理構(gòu)建。

準格爾大峽谷的造型如同一個篆字“州”字，仿佛天下的象征，也仿佛一幅龍圖騰。這個華夏文明地域絕無僅有的景觀，采取“山川形便”與“犬牙交錯”的方法疏導河水，在漫長的歷史時期完成了生態(tài)功能并逐漸定形，成為地理文化生態(tài)演變的一個典型呈現(xiàn)，它暗合了太多的華夏文明的元素。是一個跨越時代的地理、歷史、人文積累，有很深的歷史層次，具有典型紀念性，是地理中國的一個重要特征的濃縮與象征。這個中國古人的杰出創(chuàng)造，在新的歷史時期也同樣得到發(fā)揚光大，黃河水利工程以及黃河變綠，也是大禹精神的傳承與發(fā)展，是中華文明生生不息的歷史寫照。

《禹貢》說：聲教訖于四海。后來，德成為一切的制高點，由此衍生出來的九州，并逐漸由中心向四周擴展，“五服”又成為完整的地理、政治、文化結(jié)構(gòu)世界，這也是中國的來由。由禹跡、九州、五服、四海、五岳、中國構(gòu)成的華夏地理，建立起了華夏文明。

準格爾大峽谷是一首大氣磅礴的凝固的史詩，也是一部交響樂;它也是凝固的歷史和信仰，有隆出的價值觀和意志，彌散著強烈的歷史文化的精神氣質(zhì)。

《擊壤歌》的歷史標本

文化是凝聚在內(nèi)心的，有什么樣的文化，就有什么樣的內(nèi)心世界。內(nèi)心世界又與山川大地密切結(jié)合在一起，成為大地和群體的非常細致入微的細節(jié)。  

倘若沿碎青石片壘就的小徑緣山勢而進,拐過一叢叢石林,臨河沿,越過幾處石罅,路便沿著河岸絕崖盤繞而下。腳底濤擊崖壁,頭上巨石懸頂,側(cè)過幾杵石柱之后,路便漸漸寬展了起來,準格爾大峽谷也才慢慢展露開來。緣一狀如饅頭的石丘繞行一段,轉(zhuǎn)過一處石屋豁然開朗。卻以為步入山河的迷宮,山道時斷時沒,時隱時現(xiàn),或失于斷巖之下,或跌落于巨石之中,或忽陡于峭壁之上,或臣于頑石之間,或側(cè)于石腰之胯,或鉆于石隙之中,或穿一段石巷,過崖時,水落頸窩,頓增寒意。正不知去向,幾級臺階又迂回至峭壁之下,上有人過,其面清晰可辨，其聲清晰可聞，若想拉一拉手,卻沒那么容易,腳下隔幾丈寬的溝壑,壑下水聲汩汩,卻不見水影蹤跡。若是熟人,邀你同行,你若等候,約兩袋煙工夫,才見其蹶腚杵首正攀越一處石壁,這時你不妨再說上幾句話,待他下了石壁,再尋其蹤影時,早已沓無跡象,而待他再過石階逆向于你時,你才知道他還沒走了一半,到你這里,還需一袋煙工夫。卻原來這路就在峰石間盤旋迂回、沉落盤折,這正應(yīng)了老鄉(xiāng)一句話:說話話容易,拉手手難。正巧對面過來一女子,水色極好,膚若凝脂,衣著粗布,頭罩花巾,烏絲束于腦后,面若桃花,見了生人,早早便垂了眼睫,讓于路邊,待你過去,方才前行。若是問了,必靦腆而答,紅了粉面,以手掩口,含笑而視,促了足,款款而去。這里是準格爾大峽谷的核心地段，一個三面被黃河水環(huán)繞的地方，形同半島——豹子塔。不禁讓人感慨,覺這山野孤島之上,竟有如此山水佳人,真是不虛此行。于是,擻了精神,正待上路,卻見友人才氣喘吁吁趕來,一頭水汗。結(jié)伴而行,卻也省了氣力,過脊越巖時,相幫而過；臨淵視流時,則結(jié)手而行。累了便入老鄉(xiāng)家討水喝,讓于屋內(nèi),待為上客。本地水澀,主家便擱了紅糖攪勻,雙手敬到手上,直說沒啥好招待,臨了,款你一碗紅棗。島上石巖脊土之上多棗樹,家家都有一手醉棗的絕活。若是冬季,滿島醉棗香,不飲自醉。過了青峰巖,才知行了半天，僅游了半島,這時,山勢漸落,黃河的波濤于石林間忽隱忽現(xiàn),濤聲亦隱隱約約,似聞非聞,一聲雞啼,滿島回鳴。

一只山羊綴了鈴鐺,叮叮當當迎面而至,見是生人,剎那間竟猶疑一下,清越之聲戛然而止；然后一躍,越上一石巖,看時,石巖竟有一米高余,不覺一驚。山羊卻望了你,待你過去,山羊才躍下山巖,復前行。叮叮當當之聲不絕于耳,令你大驚。這時,一頭黑驢馱了一頂草帽漸近,讓開道時,才見黑驢身上的草帽下馱了一罐飯,黑驢的頸下系了一串鈴鐺,眼上蒙了黑布，款款而過,鈴聲裊裊。回頭正看時,卻聽巖下有孩音細細的嗓音唱歌——尿床歌。不覺笑了。慢慢有顆頭顱冒出巖,見是生人,戛然而止,看著生人,不動。頭發(fā)呈馬鬃樣只蜷伏于腦后一撮,通身大人衣衫,腳下一雙手工鞋,輪胎底,納幫,看上去極結(jié)實,俗稱踏破石。知是少年母親手藝。問了說是去送飯。問怎么不唱了,說是瞎唱,嚇蛇的!知有蛇,我們皆吃驚,少年卻笑了,說不咬生人。問何故,答曰,氣味不同。問羊、驢頸下的鈴鐺也是嚇蛇的。答曰不是。聽著鐺不哨(不孤獨)。不禁面面相覷,問驢蒙了眼不怕跌于崖下,孩笑曰,睜眼不敢走道，獸醫(yī)說恐高癥。眾皆捧腹大笑，便到了村里。

村子不大,八九戶人家,家家石板壘墻,黃泥覆頂。見有生人,大人小孩皆立于門前窗下,都極熱情。均邀至家中做客，棗擺滿了桌子?？磿r皆不一樣,便捏了一顆黑色棗問,小孩子們都扭頭，看著大人笑了,說熏棗,連這都不知道,滿臉的不屑。又捏一顆干棗,又問,孩子們一齊大笑,相互望了,說干棗。干脆指著桌上的其他棗,一一道出了名稱。孩子們爭先恐后數(shù)出一大串,笑著,大人們亦開了顏,蹲在鍋臺角,掏了煙袋裝煙,吸完一鍋后,磕掉,復又裝上。我們要過,吸了一口,咳出兩眼淚。主人說,塔上土硬,煙也硬,不比你們那煙，水!吃過飯,和島上的孩子們熟了,孩子們問我們姓什么。說,姓吳,孩子們和大人們一齊笑了。說就是姓沒有,他姓沒有。又一齊笑起來。我們也笑了。笑過,大人們說孩子們沒禮貌，揮手驅(qū)散。島上一派寂靜,似有水聲,側(cè)了耳細聽時又沒有,倒是有孩子們的笑鬧聲從巖壁后傳來,又傳得極遠。似乎在崖壁上撞了一下,復又返回，混混沌沌,但轉(zhuǎn)而又消失得無影無蹤。溫曖而寬闊的陽光干凈明亮地照在石屋上,一片暖暖的黃色。一聲雞啼,滿島雞和,數(shù)聲犬吠,半島炊煙。

黃昏時,幾只狗從我們面前跑過,竟沖我們搖著尾巴,放慢了腳步,待離我們遠去,便箭一般向河邊射去。風吹拂著金色的長毛,熱烈得像火一樣。夕陽西下,島上的農(nóng)人們工回家，扛鋤勾鍬的剪影于炊煙中沉入暮色,雞鳴、狗吠、驢哞,黃河的濤聲漸漸漲了上來。屋子里亮起了油燈,水聲也漸漸彌漫了過來,小孩子們在石板路上走過時,將僅有的一點亮色踏入石中。誰家喚孩子的聲音響過后,濤聲水汽終于將我們裹在夜色中。這時,油燈都亮起來。雞歸籠,羊歸圈,鳥歸巢,島上無風,茅草不動,夜色如水,正慢慢洇開。孩子們坐在被水打濕的臺階上,默默吃飯,臺階看上去很黑。狗就伏在階下,一動不動。全家人誰也不說話,島上沒有點聲息。對岸偶爾一點燈火,忽隱忽現(xiàn),起伏沉落,夜行人渾濁的山曲聲便于濤聲中分離出來,格外地真切。漸漸對岸的燈火稠了起來,聽取蛙聲一片。主人給我們端來飯菜:玉米一盆,青豆一盆，面圪瘩一盆,咸菜一碟,數(shù)種,蒸葫蘆一盤,煮土豆一盆，佐料一海碗，酒一瓶，胃口大開。吃過，要付賬,主人堅拒,送上涼綠豆湯、棗干、杏干、果干、葵花等一笸籮,置于炕桌上，眾人圍了,說長道短,閑話古今。

島上熄燈后,除了濤聲，便什么也聽不見了。這時,兔子、刺猬、獾子會大膽地闖進院子里來,不小心就撞上了你的腳背,倏然而遁。獾子白色的影子一閃,猶如一道白光,將夜色劃開道口子,仿佛獾子就從這口子里消失了,之后便悄無聲息。這時連濤聲也混沌成一片,只一聲聲地響著,島上便起了霧,一堆堆地推過來,濃重而有棱角,什么也看不見了,頓覺面上細雨瀟瀟,濕了頭發(fā)。回了屋,點上油燈時,窗玻璃上的水珠斑駁成一片,迅速滑落。窗上半彎青月,一地銀白。屋外濤聲陣陣,添了倦意,沉沉睡去,一夜酣夢。晨起時,卻了無痕跡,遍尋不見,直悔睡得沉了些，于是便辭別主人。

出村口時，孩子們正玩一種游戲——砸缸。所謂“缸”就是一塊長方形的天然石塊。先將一塊置于地，于三四十步外，以另一塊石擊之。擊中者獲勝。然后單腿跳躍，取其果實。累多者最終獲勝，眾孩子抬于肩頭，周游數(shù)圈，以示榮譽。同伴大呼：這是擊壤歌。于是誦《擊壤歌》：

日出而作，

日入而息。

鑿井而飲，

耕田而食。

帝力于我何有哉！

問孩子們知道《擊壤歌》嗎。孩子們皆搖頭。我爺爺就這么玩了。一哄而散。同伴說：古時的壤，就是兒童玩具，以木做成，前寬后窄，長一尺多，形如芒鞋。玩時，先將一壤置于地，然后在遠處，以另一壤擊之，中者為勝。我說，這里的孩子們還玩一種“跳方”的游戲，就是跳房子，以九宮格為圖形，模仿“禹步”，跨格象征著翻山越嶺，最終征服天下。在方圓數(shù)百里是極為普及的兒童游戲。眾皆感慨。

舍舟登岸,便是一地的石頭，老牛灣是也。同伴曰:都是歷史的碎片,文明的碎片。順手拾一塊，窩了一石陽光,頓覺暖意。抬頭,城堞聳立于前。而烽燧延綿,一天遼闊,迤邐遠去。排開棘荊,亂石階突兀,一河碧水豁然開朗。沿石階越巖攀援,護河樓已然近前?？磿r,一樓磚石,兀立于孤崖,腳下則壁立如刃,碧水澄舟,只幾個女子戲水,紅兜肚,粉腳丫,撩水而浴,笑聲如銀,幻作一潭霖霖春水。胴體秀水,一臂擊水如瀑,于柔軟的腰際瀉落,只覺眼前似曾相識,才知是大師筆下的畫面。幾個女子聽得異聲,倏然遁入水中,一灣碧水浸散一頭烏發(fā),漾開來，卻見水中嬌鯉一樣穿行,頓生嫵媚。遂快步離去,暑意頓消。側(cè)過一段巨石懸頂之陌,闊出一面平石,光滑鑒人。兩三老者盤坐其上,一桿長煙袋,口中祥云裊裊。片石壘就的屋舍,層層疊疊,依城墻錯落,成了背景。其樹皆瘦,而莖桿枝柯朗俊,一樹嫩葉，新瑞掩紫。老人始開口，問詢我等來歷,順手推過一壺茶，又遞過幾只碗。一銀頂無余的老者曰,今兒早上覺得貴人到，果然就到。手納鞋底的老婦曰,可把你神的,賽過個諸葛亮。一捻手中線捻子,旋轉(zhuǎn)成一捧雪,老婦只慈了眉,并未再言。旁邊石上,有孩嬰兒,小雞雞厥起來,一線尿瀉落,一臉燦笑,如新月才開，一撮馬鬢抵石而蹭,其左一紅木碗,半個窩窩團在里面。說過一陣話,略知村里諸事,細問緣由時,老者曰,你要聽古?我們的破老漢能講三天六黑夜,不說過水話。嘿,看那鱉倒緣將來了?；仡^,見巖下冒出一人,我等大吃一驚。老人背上負了兩只大木桶,隨了走動攀懸壁、援窄巖,晶亮的水花飛濺出來,如珍珠一樣在老人肩上摔碎,撒點點青濕,圓于石上,青煙一縷,咝咝之聲清晰在耳。老人卻如履平地。同伴忙去接應(yīng),堂堂五尺健男,竟被水桶折彎了腰,踉蹌舉步。老人們都笑了。說后生家沒吃過個苦,不知深淺?！俺涯芰?不能少背點,不想活了!”捻線老婦慈了眉,怨背水的老者。背水的老者腦門晶亮,印堂呈紫,甩落一簾汗,斜了一下肩,桶就輕輕落了地,仿佛只二兩。老者答:天不收,罪沒受夠!同伴問老者,這桶水有多少?答曰:七十斤。同伴試了試,怕不止。于是量桶,只比一米七五有余的同伴矮了幾許。老者曰:后生家,這桶怕比你的娘老子還要大。問了,答曰民國十四年,從太原打的。不禁咋舌,摟了摟,倒是入懷而抱,卻并不能輕易將其撼動。便請老人講古。老牛灣堡于明成化三年，由守將王璽筑墻修建,九年由兵備盧發(fā)竹擴建。堡東西二百余米,南北長三百余米。墻高十米,四角設(shè)有炮臺,城墻用大石條砌筑,設(shè)有大墻,垛口。并筑甕城。門迎旭日初升之向,堡內(nèi)十字街,青石板鋪路,為歷代兵家必爭之地。清時設(shè)有防守一員,兵丁一百五十人。營呈城形,每營分兩上兩層,屬偏頭關(guān)總營管轄。有明以來,曾設(shè)九邊十三鎮(zhèn),老牛灣堡屬最前沿地帶，以溝為險,據(jù)守一邊。山西總兵統(tǒng)領(lǐng)下的將帥曾幾度鎮(zhèn)守,親統(tǒng)戰(zhàn)事政務(wù),并負責商務(wù)。堡周圍臺堡、云堡、烽燧相望,氣象森嚴。看時，眼里只一片混沌天地。如此宇宙,大音希聲,我輩便不敢喧嘩,于是生怕驚擾了古人,只懷一心敬慕,無言以為之。

攝影：陳文俊

成為勝地甚至圣地

風景是創(chuàng)造與建構(gòu)出來的。風景是一種觀念，一個符號。所謂風景，實際上是人類投射到景觀上的一個符號。

準格爾大峽谷既是大禹治水的地方，也是天下的象征。是黃河地理最為奇異的地質(zhì)、山水、人文景觀。它完全可以成為中國山水的新地標，也是黃河文明最富有歷史內(nèi)涵、哲學意蘊和詩意的自然與人文景觀。同時也是中國地理最具影響力與文化力的象形載體。黃河準格爾大峽谷的連續(xù)“S”形極彎，是蛇曲地貌的典型代表，也是中國最大的蛇曲河谷群，具有極端唯一性和稀缺性。它像一條巨龍，往返回折于蒙、晉、陜大地，出入河山，遒勁剛毅，千里雄風，氣吞萬象，仿佛龍的化身，幾乎就是中華民族的形象隱喻。這個類似神諭的大地造型，人類安排山河的痕跡非常清晰。

準格爾大峽谷不是一個簡單的山川勝景，是被文明塑造過的土地。這個圖騰似的山河景觀，以其顯赫的形象，奇崛的造型，仿佛中國人開天辟地的地理寓言。它是莊嚴的“禹跡”，是九州、神州、華夏的具象表達，從自然山河中確立一種歷史與家國的人文認同。仿佛人文規(guī)范對地理山川的進行補充的歷史具象與見證。從禹跡到九州的確立，是地理文化到政治的重要過度，它一方面以以地理形式支撐著遼闊國土的一統(tǒng)建設(shè)和道德建設(shè)，另一方面也展現(xiàn)了自然景觀對中國文化的政治灌注，使其成為獨特的描述華夏文明的地理語言。這是中華文明地理歷史留下的珍貴遺產(chǎn)。

準格爾大峽谷是地理、歷史、人文的一個特殊結(jié)合點。這個儲存下來的可能是黃河上真正的禹跡，為未來提供了一個機緣。這樣一個內(nèi)涵豐富的大地景觀，如果我們忽視其地理、歷史、文化意義與價值，就忽視了一個機緣，也就忽視了未來，放棄了歷史。這個龍圖騰一樣的大地景觀，有著活躍的文化拓展與提升的潛質(zhì)，也就是變異的品質(zhì)。這也正是這個景觀的獨特價值。沒有變異品質(zhì)的山水，就不會成為名勝。

準格爾大峽谷虎踞龍盤，敬仰天地，這些都是中國文化符號在地理上的體現(xiàn)，甚至是繼承和發(fā)展，是見證人類意志和力量的豐碑。準格爾大峽谷不僅僅是一個景觀，在黃河幾千里的大流轉(zhuǎn)中，這個布局嚴謹、內(nèi)涵豐富的景觀絕無僅有。它揭示了人類主觀能動性對自然的影響，和由此而造成的種種變化。這是原始自然景觀，在人類的干預(yù)下，變?yōu)槿宋木坝^的得天獨厚的最好例證，也是一個彌足珍貴的標本。大自然是推動景觀變化的偉大動力。相對于大自然的偉力，人類對于自然的改造，具有經(jīng)驗意義，即歷史意義。它所顯示的時代差異，體現(xiàn)歷史演變的結(jié)果，這個結(jié)果就是文化景觀了。而一切文化景觀都是積累和變化的結(jié)果，文化是造成變化的動力。這是不是心靈活動落照大地上的痕跡？我甚至想，這也許還是一個哲學深度、心理深度的探測器，可以勘閱一個文明的地理深度、廣度和高度。

準格爾大峽谷是一個世界級的景觀，不適合自給自足的文化旅游開發(fā)，不適合人為干預(yù)，盡力保留原始地貌。留住了荒野，就留住了未來，也留住了歷史。只有放在整個華夏文明的歷史序列中，才能看清他的歷史意義和人文意義；只有放在世界地質(zhì)奇觀的人類視野下，它也才能顯現(xiàn)出它的自然、人文、歷史、地理價值。它是屬于人類的，是世界地質(zhì)遺產(chǎn)，也是中國山水、文化瑰寶。這是個至少保留了五千年以上的大地景觀。

人類永遠不能脫離土地，土地這么大，怎么去命名、布置，永遠是一個新課題。命名的恰到好處，就是一個文明的具象；布置好的話，就開辟一個新的時代。中國歷史上每個新的時代都有對大地新的發(fā)現(xiàn)、命名與布置。準格爾大峽谷完全有理由成為中國山水的新地標，甚至可以成為世界第十一大地質(zhì)奇觀，躋身于世界十大地質(zhì)奇觀。

龍是中華文明特有的價值符號，認同什么價值，就有什么符號。龍騰天下——準格爾大峽谷必將唱響全世界，成為中國地理形象與精神象征的新具象。大峽谷九曲十八彎的地理地貌，其象征可以引申為黃河精神的經(jīng)典意象。大力提倡、提升這一地理形象，使其上升為具有民族精神深度、高度、廣度的文化高地。成為與華夏文明相匹配的又一處中國地標，提出“黃河禹跡”這一概念性、標志性文化、歷史、地理品牌，向世界播揚。

準格爾大峽谷具有三大地理特性：生態(tài)性、區(qū)域性、傳播性。這是一個超化的自然景觀，它具有超越形體、功能、屬性的品質(zhì)，可以升華到形而上的認知感悟?qū)用?。高山、大河本來就是超級力量的象征，準格爾大峽谷有空間的無限性，整體有意境、有氣氛、有感悟，具有山水審美的核心精神，有一覽天下的氣勢。紀念性又決定了它的歷史、文化、遺產(chǎn)價值，使它具有了成為圣地的可能。

黃河映長城。準格爾大峽谷實在是一處兼得天工造化、人文雕琢與上天垂青的三重恩寵圣地。是一卷古籍、一幅歷史畫卷、一道滄桑的年輪、一輪幽遠的明月，一闋無韻的離騷。準格爾大峽谷誕生在萬里黃河最險峻、最曲折、最具有概括力的晉陜大峽谷開始地段，絕不是偶然的，更有一種強烈的象征意義。后土皇天，這是人文與自然經(jīng)過無數(shù)次的選擇，反復的磋商，艱難的融合后才找到的一個交接點，是地理、歷史、人文的深度結(jié)合，也是一次天道、人倫、物界的偉大邂逅。這是文明的選擇，時間的承合、歷史的秩序。

無須諱言，準格爾大峽谷的保護、發(fā)展和提升面臨著行政和自然形勢的雙重限制，準格爾大峽谷的省界與自然山川重疊，這種限制在地圖上就一目了然。準格爾大峽谷要想保護與發(fā)展，就必須跨越這兩個限制，開展跨區(qū)域合作，最終使其上升為國家行為。保護準格爾大峽谷也迫在眉睫，刻不容緩了。

保護是最好的開發(fā)與建設(shè)，建設(shè)黃河國家公園，成為世界地質(zhì)遺產(chǎn)，是準格爾大峽谷最理想的選擇。準格爾大峽谷屬于全人類！

準格爾大峽谷，華夏文明的“燈火闌珊處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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